1.悠悠时光已“哗哗”流走四十年,然至今那仿若黑白片的一幕依然经常在我脑中闪现。朝思暮想“走出去”是夏末的连阴天,抢在雨前拉回来的熟得开口的棉桃,在堂屋里用竹帘子铺开了一大席。我与父母正在竹席前剥棉桃,左手捏着棉桃蒂部,右手叉开五指伸入棉桃壳里,将几瓣棉花从夹壳里拈出来。既不能在壳底部遗留下“眼睛屎”花,又要摒弃粘在棉花上的枯棉叶子。剥捋出来的棉花湿沁沁的,有的还焖成了像发灰发黄的大蒜果样的瓣子,二者便要分开装篮。一大席棉桃拨到三成的时候,门口“突突突”驶停一辆绿皮摩托车:“收信,录取通知书!”邮递员将“飞鸿”——那牛皮纸中型信封递给我。那用方方正正宋体字印有“湖北省高等学校招生委员会”的录取通知书,宛如天使的一片羽毛,又像上帝的一柄救命符,令我的人生轨迹陡地改变!她让我由此鲤鱼一跃,跳上“高考”的“末班车”获得了新生,并由此开往个人的“发展路”!2.这决定性的一“跃”,便源自年的高考招生。我们50年代中末出生的一代农村娃,上学的中期因国内动乱断了高考路,高中毕业后遂回家务农。眼看前途无望,打算找对象结婚成家,和祖辈一样终生种地。陡然恢复的高考,成为我们“走出去”最后一刻的“末班车”,再赶不上就超龄啦。我年高中毕业后回生产队务农,年担任大队赤脚医生。如果不是恢复高考招生制度,我将一辈子“打赤脚”或是“扶犁尾巴”,永远别想“走出去”。而如果不是当上了吃“商品粮”的“国家医生”,我绝对不可能与身为国营企业操作教练的妻子结为夫妻,也就绝不可能是这个娃成为我的女儿。不是说不跳出农村就活不出来日子,也不是说一辈子扎根农村子女就不能成才;而是说在城乡、工农差别极大的年代,我如果搭不上高考的“末班车”,我就注定走不出江心洲子,被“外边的大世界”无情地隔绝了。赶上高考“末班车”3.通过参加高考,我跃入了一片新天地,踏上了一个全新的征程,给自己、妻子及儿女的发展与成长腾挪出了一个新起点。女儿年出生于我们工作的县城,2岁进厂婴儿室,3岁入县直机关幼儿园,5岁上实验小学学前班,6岁上实验小学,12岁上实验中学,15岁考入重点高中枝江一中。一顺溜下来,她不仅学到了知识且取得优异成绩,而且逐步养成了良好的自觉学习习惯,形成了发自内心的恒久学习渴求。这样,她便又顺溜地以理科分的当年宜昌地区应届高中毕业生理科高考并列第二名成绩,被北京大学录取。自女儿进入中国最好的大学深造,她的成长由此进入快车道。北大一毕业,她顺利考入美国波士顿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所获得的助学金除了生活、学习和租房,还有一半的节余,这就让我们家庭早早地享有到没有负担的日子。五年后女儿成为美国生物学博士,便被波士顿老牌的生物制药企业聘用,专门从事生物制药研发。如今她工作在该公司资深研究员岗位上,与高两届的北大同学、现另一美国药企的首席研究员结为伉俪八年,为我们育有生肖分属龙、猴的二孙。4.我曾设想过,假若没碰上恢复高考的话,我的人生之轨迹将是怎样的。我想结果多半是一辈子在老家当乡医,再糟糕一点,就是干脆撸起袖子卷起裤脚,和父亲祖父一样终生务农。有段时期了解到几位卫校“赤脚医生”同学的现状,想到被当时大队安排偶一“赤脚”,便注定了我此生与医疗卫生摆脱不掉的缘分与关系。以至于脱层皮挤破头跳出洲子混入“公干”队伍,最终还是没蹦跶出卫生系统。此乃前进,也冲不到哪里去,已被命运划地为牢了。那么后退呢,其实也退不到哪儿去。因为在地里劳作是社会的最底层,再向下不可能如蛇鳝一样钻入泥土里去冬眠。而当农民的结果,自然是门当户对娶一村姑为妻,生一两个伢,由于缺乏经济头脑,归始终在地里刨食。小康是难有指望,温饱应不成问题。子女也许难以奔出国留洋,但读个大学找个工作应该可以实现。倘若在此基础上再高一“篾片儿”,稳稳地在村卫生室待到老,中途遇到改制成“个体”,以我在老式合作医疗时代即有外大队社员找上门看病的基础,大概既可独立撑持又可考上执业医生证。那结果可能较好,就像我那几位较优秀的同学一样,积攒下一栋三层小洋楼,附带建个农家庭院。收入稳定、生活小康、衣食无忧固然不错,老实说也是多数老百姓现阶段的愿望与追求。但作为读了几句儒道学说的读书人,内心深处似乎绝难就此满足。自我价值实现了几许5.物质的定可淡看,精神的却一点都不敢马虎:自我价值实现了几许。以此标准审视,那如果终生窝在乡下当村医,其自我实现特别是见世面长见识练智商的程度,与奋斗至本行业本系统管理层的历练业绩相比,那还是颇有差距的。总而言之,进也好退也罢,前止于不在人前不在人后的卫生系统公干,后泊于不愁吃穿不忧子女没饭碗的洲上老农,最大的可能是终生悬壶济世犹会善老做乡闲。这就是命,一个平凡人的命,所谓“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是也。然而,我个人平凡、平庸犹可恕,子女如果“踏我的代”沿袭凡人老路,那我就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甘心了。倘若我没赶上“脱农为公”的末班车,为所在乡村环境与发展水平囿限,女儿学习成长的客观条件肯定不及县城。即使女儿从家乡孤岛考入了江这边的重点中学,寄宿在学校就缺了我们每日的交流,少了对她烦忧的纾解,没了及时的心理疏导与精神鼓励。那样的话,作为躁动多变青春前期的她,最终的高考成绩恐怕得大打折扣,考入顶尖名校的“大步跳”亦恐难实现。归根结蒂,是拔乱反正恢复高考这一历史性变革,使我这个从祖祖辈辈种田打土垡之家走出的普通人,历史性地变身为在县城里上班拿工资的“公家人”结婚成家,继而一步步走上收入稳定、生活滋润、子女成才、家境宽裕的幸福吉祥之路。特别是我的子女,更是因了历史变革这双“巨手”的推动,她们才会在发展之路上走那么远、飞那么高。倘若我当年搭掉了历史提供的末班车,我如今的一切可能都不可能拥有姑且不论,连我的脸都将无处搁:愧对历史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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